廣東

吻别

  金炫廷x金知妍

 「From the moment I loved I knew you were the one.

  从我心动的那一刻起 我就知道 你是我的一生所爱」

  0

  在那日与你共枕而辗转反侧的最后一个夜晚，我从你那一个极尽克制却又潜藏绝望的吻中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答案。

  曾经无数次，指向过那个答案。

  你留给我的明明只有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和一句轻柔的"对不起"。

  可我却感受到了被你隐忍之前的，狂风暴雨的爱意与比这更加沉重的愧疚与遗憾。

  1

  我和金知妍的相识是在大学的新生晚会上，她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漂亮又自信的模样引得台下阵阵尖叫。

  我身处在人群中央，周围震耳欲聋的呼声令我忍不住微微皱眉，应该是夏末，可蝉鸣声在人声鼎沸中显得微不足道，我所能感受到仅是人群逼仄与仍处夏季所带过来的燥热，心情也烦闷不已。

  金知妍的演讲即将到达尾声，我身边恋恋不舍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彼时高度近视的我没有佩戴眼镜，实际上看到的千人眼中赞不绝口的仙女模样，也只是模糊一片的身影，因此我也只是双手环胸，在人群中几乎是独树一帜的淡漠神情，默默祈求着她的演讲快些结束，该有人站出来改变一下这喧嚣的场面才是。

  "我的讲话完毕，谢谢大家啦~"

  带着有些俏皮的尾音，她在一片依依不舍的叫喊声中鞠了个躬，好像又蹦蹦跳跳地走了。

  有点可爱...

  我忍不住这样想，这才开始回味她说话时软糯的声音，带着些其他地方的口音，我猜测她不是地道的首尔人。

  2

  新生晚会过后便是对我来说苦不堪言的军训，刚升初高中时我多次因体力不支而狼狈不堪的模样仍历历在目，而这一次要面对更是整整一个月，在炽烈的太阳底下，仿佛永远看不见尽头的跑道，教官严肃得油盐不进的模样，这让我刚穿上迷彩服便感到发怵。

  不过也有算是意外之喜的事情，我并没有在先前就看过分班表，因此不知道金知妍与我同班这件事，甚至我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除了在心里惊叹造物主明显往她那偏了心而精心雕刻出的脸蛋，甚至还想这应该比昨晚那金知妍好看吧。

  "啊啊金知妍，近看比昨晚更惊艳！"

  然而我刚这么想完，便看见身边有人指着我在心中赞叹的那张脸蛋的主人，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愣住了，将明目张胆的视线落在树荫下她和她的朋友笑谈的侧脸上，可她却在几秒过后忽然转头，对上我还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时并没有表现出意外，而是对我粲然一笑。

  ...太犯规了。

  我红了耳根，慌里慌张地移开了视线，有些懊恼地敲敲自己慢半拍的脑袋。

  3

  军训的运动量应该也算不上很大，可体质孱弱的我还是在太阳的曝晒下脑袋逐渐昏沉，余光瞥见周围同学仍一丝不苟站军姿的模样，本想咬咬牙挺过去，可却突然脚下一软，恍惚中我无力地为自己的脸默默哀悼一秒，却感觉到有一双手用力支撑着我的腰，让我没有整个人与被太阳炙烤的地面进行亲密接触。

  "报告教官，这里有人晕倒了。"这个声音对我来说算是熟悉，可那时的我并没有力气去思考这些，只是在对方将我背在背上时有气无力地对她说了一句谢谢。

  我的脑袋嗡嗡地，并没有注意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感觉那个背着我的女生一晃一晃的，应该是在跑步，我甚至能听到她细微的喘息声。

  等我完全清醒之时，睁开眼，我已经在校医室的椅子上坐着了，迷迷糊糊地记得有人往我嘴里灌了什么甜甜的水。

  "醒了？"带有些笑意的悦耳女声与似梦非梦中的声音重合，我几乎下一秒就能判断她是谁，赶忙转过了头，便看见金知妍笑着，就这么悠闲地坐在我身侧，将桌上的水递给了我"多喝点葡萄糖水。"

  "嗯...谢谢。"我接过她手中的水，又小心翼翼地道了谢，却没敢直视她的眼睛，水的热量通过并不隔热的塑料杯传到了我的指尖，有些烫人，可我又不好再放回去，只得换了个手。

  "你叫金炫廷吗？"金知妍打破了异常沉默的空气，我有些意外她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但又不好刨根问底。

  我点了点头，鼓起勇气强装自然地看了她一眼："嗯。"

  "炫廷同学很怕生呢。"金知妍意外地没有被这我认为尴尬的气氛影响到，倒是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我叫金知妍，可以不用那么害怕我。"

  真是个外向的孩子啊。

  我如是想，面对她这一番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祈求她不要再说些什么话来拯救这糟糕的气氛。

  "唉，是讨厌我吗？"事实上并没有如我所愿，金知妍的下一句话也让我颇感意外，也许是我沉默寡言的性格使她误会了吧。

  我摇了摇头，看见她委屈得像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时，瞬间慌了神，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我只得尽我所能多说了些话："不是的，知妍同学，怎么会讨厌你呢？你这么漂亮，不会有人讨厌你。抱歉，是我不太擅长交流。"

  "嗯...那可以交个朋友吗？"金知妍过于真挚的眼神让我无处容身，想着这么受欢迎的女孩子应该只是随口说说吧，却没想到后来的我们竟成为无话不谈的老友。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我不太记得那天知妍再说过什么，只记得一向遵规守矩的我第一次逃了军训，甚至我们在太阳落山前偷偷溜出了校门，奔向那一片赤橙的落日余晖。

  金知妍说她好开心，从来没有和好朋友看过日落。

  我将从外面小卖部买来的冰可乐放在她的手心，仰头默声注视着远处天边那一点温柔景象。

  4

  从这之后，金知妍便一直在我的身边。

  起初我并不习惯，多亏了金知妍，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全身发毛。为避免跟她一样成为视觉中心，我也尝试过逃离。

  可金知妍小跑过来，用像那日在医务室里那种委屈的表情看着我：

  "对不起，炫廷是讨厌我了吗..."

  "..."我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分明还不是那么熟悉的关系，为什么要这么亲密呢？

  "很抱歉...但是，我只有你了，炫廷啊。"她的下一句话让我颇感意外，可她脸上的诚挚又让我觉得不像撒谎。

  "...我说了，没有人会讨厌你。"看她一副要哭的样子，我无奈地叹了叹，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她。

  她看着纸巾，垂眸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片刻后，她轻笑一声，接过了我手中的纸巾，小拇指不知是不是有意，轻擦过了我的掌心：

  "你跟她们不一样。"

  "...什么？"或许是掌心传来若有若无的感觉，我竟意外感觉到心里莫名痒痒的。

  "因为，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朋友嘛。"

  "..."

  "所以，不要丢下我。"

  "...知道了。"

  我分明就知道，这会让我成为人群中最夺目的一个，说不准还会成为那些无聊人们的饭后谈资，想想都令人觉得发毛。可金知妍过分真诚的话语还是让我忍不住去做一个前所未有的猜测：难道说这么受人欢迎的女孩儿真的会没有朋友吗？

  她对我破格的珍视，会令我忍不住这样想。

  只是那时我们尚且不算太熟，我的分寸感让我没有问出这种问题。也是到很久，我们成为了老知己之后，我才想起来，只是后来的我也差不多明白了。

  5

  被万众簇拥的女孩最逃不过有心人的利用。

  我和知妍认识后的第四年。

  我们已经是差不多出社会体验真枪实弹的大四生了。

  有一天下了专业课之后，前一天晚上熬夜赶论文的知妍整个人像树懒般黏在我的身上，生无可恋地对我说好累好累。

  "这么累？还吃午饭吗？"我盯着她眼角处淡淡的黑眼圈，无奈之余又有些心疼，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样吧，去你家，你先休息，我给你做饭吃。"

  "下午还有课呢，晚上再做吧，我们打包回家吃。"知妍的脑袋蹭了蹭我的脖颈处"还有啊，什么叫我家，是我们家。"

  "知道了。"

  真是个大度的孩子呢，明明只花了自己的钱租一套公寓，却每次在我要赶论文时都允许我借宿，还说要是不介意就是我们的家了这样的话。

  我们走到一间拉面店前，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个头，便推门而入。

  "你先去坐着，我来点单。"

  "你真好~"金知妍嘻嘻笑着，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我看着恶作剧得逞而心满意足地跑走的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点完了餐，本想去找知妍，却不想遇见了一个耻高气昂的同级拦住了我。

  "...有事？"

  "你就是最近跟在金知妍身边的那个吧？"

  "...嗯。"近四年也算最近吧...

  "是想靠她的人脉毕业找到一份好工作吧？"

  "...咦？"

  "别装啦，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我冷眼看着她。

  "别高兴得太早，她身边的人换得多勤，你待不到最后的。"

  "..."我拦住冷笑一声就要离开的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像你这样的水平，有这么多闲工夫不如为论文琢磨几个字呢。"

  "狗东西！"

  我没有顾她在我身后如何大吼大叫，只是径直走向靠在椅背上像是要睡着的知妍。

  "炫廷坐到我的身边吧~"我快要拉开她对面的椅子时，知妍突然开了口。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连眼睛地不睁的她，但还是照做，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整个人倒在了我的身上，我有些无语地看着她：

  "什么嘛，明明没睡着，眼睛都不睁一下，是坏人怎么办？"

  "啊~炫廷，你变成小猫我都认得你。"

  "..."

  她并没有睁开眼睛，也只有这时我才会毫无保留地注视着她，将深藏于心的爱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宣泄一番。

  听到了吗？我的心跳声。

  每一次掷地有声的跳动，都是为了你。

  孤独的人不敢拥抱炙热，怕感受过温暖后，就刻骨铭心，贪恋一生。

  知妍，是你让我不再感到孤独。可我深不见底的贪婪洞窟却让我想把你据为己有。但我会尽我所能克制这一份情感。

  因为...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啊。

  6

  我不止一次奢望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

  26岁生日那夜，知妍神秘兮兮地将我拉到摩天轮底下，不顾我的诧异，半推半就和我一起坐了上去。

  "这是干嘛..."我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满面笑意的知妍。

  "工作那么辛苦，带你来放松放松。"

  "..."我注意到我们离地面越来越远，这座繁华城市的夜景也像是一点一点从海平面上浮现，灯光交错闪烁着。

  "炫廷。"

  我抬起头，恰好此时的摩天轮也到了最高处，我那一句"怎么了"还没说出口，眼前突然盛开的烟火却让我说不出话，在一片嘈杂的噼里啪啦声中，我看到知妍背对那一片璀璨花火，笑得见不着眼，声音与烟火的喧嚣融合在一起，不甚了了：

  "生日快乐。"

  那一刻我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种小说中会出现的场景，是她温柔笑着凑过来轻吻我的唇，还是我感动地泪眼朦胧，将藏不住的一腔爱意藏进一个吻中。

  可这两种场景没一个发生，我仍然坐在那里，笑着回应她：

  "谢谢你，知妍呐。"

  而她冲我歪头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天边那转瞬即逝的烟火作祟，我莫名感觉她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失落。

  可我由着气氛开始缄默，侧头去看她身旁像是缓缓陨落的城市，恢复寂静的深蓝夜空像往常一样不作声地下着雪，悲伤又优雅。

  我下了摩天轮，落地时纯白的雪地被我踩出一个鞋印，我牵起知妍的手：

  "还要去哪里吗？"

  知妍笑着摇了摇头，她分明只出了摩天轮不足一分钟，我却莫名感觉她的周身也被落下的雪沾染上阵阵冷气：

  "不了，去我家吃蛋糕吧。"

  我点了点头，于是我们开始走出游乐场，走出车水马龙，走出灯光闪烁的繁华地带，走向只有路灯凄惨照着的路面上，连过路行人都少得可怜。

  "炫廷，我们会一直这样的吧。"许是受了这孤寂环境的影响，知妍这样问我。

  "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呀。"我自认为这句话是定心丸，却不巧捕捉到她转瞬即逝的失落，只是她下一秒又敛去那种悲伤，伸出冻红的手揉了揉我的脸颊，惹得我惨叫连连"冻死了！"

  "切。"知妍撇了撇嘴，刚想缩回手，但我先一步将她的手紧抓，不由分说地揣进了我的口袋里。

  "还得靠我啊。"我得意地冲她挑了挑眉。

  "哼..."她别过脸，我没再看清她的表情。

  如今再想起，那日我曾因愚蠢而自以为的永恒，也只是预示结局的序曲，可笑至极。

  7

  我愿意将我曾经坚信的永远当成一场惊天大骗局。

  在那之后的不久，知妍趁着我午休时撒着娇将我带到了一个饭厅，领着一头雾水的我坐到了一个男生的对桌。

  "炫廷呀，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

  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一瞬间如晴天霹雳，我有些晕晕乎乎的，一如回到我与知妍初见那一次中暑时。也直到这一刻，很多年前那一个对任何事情都不会表现太大情绪波动的我才终于被我忆起，与此刻历经大落的我截然相反，除了刻在身体里的DNA，再找不出任何共同点。

  "你好，是知妍经常提起的炫廷吧。"我看见那个男生笑得温文尔雅，礼貌地朝我伸出了手"很高兴认识你。"

  我尚处于巨大的晕眩感之中，知妍见牙不见眼的笑在此刻的我看起来无疑讽刺，因此只是点了点头，做不到真正地体面。

  男生似乎有些尴尬，收回了手，开口时还有些结巴：

  "啊...我...我已经点了菜，已经很快就..."

  我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停留了，果断站起了身，不冷不淡地打断了他：

  "抱歉，失陪了，还有工作要处理。"

  "炫廷..."我似乎听到了知妍的声音，可却不再有力气回头，我只能往前走。

  走出饭厅时，我发觉头顶上的烈日是难得一见的刺目，忽然间又想起那次与知妍一起奔向日落的场景，原本被我悉心珍藏并打上浪漫标签，可如今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们这并肩走过的几年，都不如她与男友相处的这么些天。

  我心中不忿地想，索性用不舒服为由请了下午的假，回到家中如释重负地坠在床上，疲惫不堪的身体在接触到软绵绵的床垫的那一刻我无比放松，闭上了眼，暂时逃出因被我摔碎而在大脑中杂乱无章的回忆。

  可惜那些回忆并不打算放过我，悄无声息地侵入我早已入梦的大脑。

  我再醒来之际未完的眼泪划过面颊，明知是一场梦，我的眼泪却簌簌地落下，原先洁白无瑕的新枕套此刻满是我的杰作。

  哭过之后我又沉沉睡去。

  再一次苏醒已是落日余晖时分，开始变微弱的太阳光线恰好温柔地照在我的床沿边上，这一幅黑暗中带着昏黄光芒的模样，漂亮地好不真实。

  我在今天已经第很多次想起那天了。

  可这次我已经能够做到毫无波澜地面对，支起酸疼的身体走向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被往事不间断惊扰的今日，我似乎从中找寻到知妍爱我的证据，要说在那些亲身经历的日子里毫无察觉是不可能的。

  我只是缺少了那一份将心意对她宣之于口的勇气。

  我总同她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我并不是真正要说给她听，我只是在警告自己不能逾矩。

  虽然我知道，甚至在我确认心动的那一瞬我就懂得，就同Lauv写在歌词里那一句，就同我在日记本第19页第八行那句话：

  From the moment I loved I knew you were the one.  

  可惜在这些与你相伴的一朝一夕里，我原本就匮乏的勇气早已流失殆尽。

  我们只能做一辈子的朋友了，其实不算太糟。

  8

  我会和她当一辈子的挚友。

  在那次我自认为不太愉快的初见的第二天，知妍便气势汹汹地前往了对讯息已读不回的我家中。

  在开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有些错愕，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说些赶客的话，她却不等我开口，俨然一副女主人模样，耻高气昂地走进了我的家。

  "..."我看着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已读不回是什么意思？"知妍自然地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看着有些无措的我。

  "没看到。"我知道与我相识多年的知妍一定能识破我这般无与伦比的拙劣演技，可偏偏我又别无他法，只能步步为营。

  知妍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可下一秒又有些委屈地看着我："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谈一场恋爱，炫廷昨天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地逃跑了？"

  我就知道，她这么聪明的人一定察觉到了。

  我清楚此刻的她偏要逆着我的意要破釜沉舟，可我明白，破釜与沉舟，都会是我。

  我咽了咽口水，尽可能平淡地说出一个谎言：

  "不舒服而已，下午也请了假。"

  脑海中又忽然想到昨日我在餐厅中的说辞，若是没有记错那我应该是以工作为借口离开的。不知道知妍会不会拿这个来反问我...

  可她并没有，应该是没有耐心再同我消耗下去，她直截了当地问我：

  "炫廷是不希望我谈恋爱吗？"

  "..."不愧是金知妍，我的家中分明是刚好的温度，我却莫名感觉后背有些热，额角也落了汗，沉默良久，我只能干巴巴地否认"说什么呢？"

  "...炫廷。"知妍稍稍低了低头，散落在侧边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庞，我不知她此刻是何种表情，只感觉她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颤抖"这件事你不能跟我撒谎。"

  "..."

  "我再问你一次。"她抬起头，甩了甩头发，在我能看见她的脸蛋时，才发现她的眼眶竟有些微红，她的咬字清晰"你是不是，不想我和别人谈恋爱？"

  "...你想多了。"我鼓起这无用的勇气抬起头，亲手将她推向别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不希望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顶多是有点不习惯。"

  "..."我似乎能从她的眸子中找寻到失望等很多种负面的情绪，可我只能假装没有看到，毕竟我们不能在一起。

  知妍沉默良久，我不敢看她脸上变幻的表情，害怕她一哭我便忍不住暴露了自己所想。

  到最后她并没有哭，她站起身，我下意识地抬头，瞥见她的眼眶微红，可她笑着，再一次给我沉重一击：

  "炫廷，我不是会随便谈恋爱的人。如果合适，我会跟他结婚。"

  "..."

  结婚，一个我从未在金知妍身上设想过的词。

  她会穿着洁白优雅的婚纱，对另一个人甜甜的笑着，她会被那人牵着走过红毯，然后在众人欢呼声中满眼只有眼前的他，接受那人戴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再站起身掀开头纱同她深吻。

  这些画面光是想象便让我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可我只能望向知妍离开的背影，听她离开时上门的啪嗒声。

  并不宽敞的房子里又只剩我与静寂作伴，脑海中闪过刚才知妍说的每一句话，我从始至终都明白她在给我一个机会，或许这是我单恋这么多年第一次清楚有不是单恋的错觉。

  可我没有勇气去赌了。

  在这几个有知妍相伴的年月里，我早就将她当成了生命里不可替代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的情感并不是只有爱与不爱，我也不一定要与她成为爱人。

  毕竟，朋友会比爱人要长久得多，不是吗？

  我能够和她成为一辈子的挚友，但我不一定能和她做一辈子的爱人。

  我没有勇气去赌那微乎其微的千分之几。

  9

  在与她相隔的难以跨越的距离之中，我忽然想起最初的她应该是像这般被万众簇拥的。

  知妍说得没错，大约半年之后她的男朋友的确同她求了婚，我有幸被邀请为策划人与见证人。

  挂在墙壁上的气球装饰很漂亮，周围人的起哄声很喧闹，男女主角间上演的那些偶像剧戏码也很浪漫，女主角在点头的前一刻似乎有些悲伤地看了一眼我，可惜我不是男主角，说实话也有点难过。

  可我只能同周围人一起为这一出戏鼓掌，但其实我讨厌这样嘈杂的环境，讨厌陌生的人群，讨厌素不相识的人红着脸跟我要联系方式，讨厌没有勇气的我自己，这些知妍都知道，但我明白她再不会像从前一样带着我逃离这一切了。

  "祝贺你。"我已经好久没看见被簇拥着的知妍了，此刻我只能隔着涌上去的人群，望着她，轻声说出一句祝福之后，转身离开了这个我不喜欢的地方。

  我的确像是个被她惯坏的孩子，尽管按年龄来说我比她要大上一些，可已经26岁的我，仍然秉持着遇到不喜欢的场合就逃跑、看到不对付的人就黑着脸擦肩而过、嗅到讨厌的酒精气味便皱着眉走远的原则，好不圆滑。

  回到家之后我拿出手机随意给她发了句祝福，懒得解释离开的原因，我知道她不可能不知道。

  洗漱过之后，我看到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有她道谢的信息，看过之后便熄了灯，抱着二十三岁那年知妍送给我的兔子玩偶，坠入梦乡。

  难得做了个好梦，梦里我从意识到心动那一刻便同知妍表明了心意，而她像是等待许久的样子，原本背过的手伸出来揉了揉我的脸颊，幽怨道：

  "太慢啦！"

  可惜我连被接受的兴奋都没来得及感受半分，就得被迫接受梦醒之后道不尽的失落惆怅，起身走到阳台，希望愁绪能像那一只燃尽的香烟一起消散在微凉的晚风中。

  可惜余下的后半夜我没能再入眠，只得翻过身盯着窗外的月光发呆，此刻的我忽而能体会到灵感翻涌不断，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自认为优美的诗句，可我只想能够安然入睡，因此没有起身伏案写作，只是想着要快些睡着才好。

  可惜连这样一件小事都事与愿违，我看到了第一轮日出。

  翻身够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看到时间下面知妍给我发的十几条信息，我点开粗略地浏览一遍，捕捉到了我认为的重点。

  "我爸妈和他爸妈拟定了今年八月份的时间，办婚礼。"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日期，3月24日。

  "这么急吗？"我这样回复她之后，又起身，拖起这疲惫的身躯走向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回来发现知妍已经回复了我"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祝贺你"发送完之后我又熄了屏，瘫倒在床上。

  这一句简短的祝福虽然任谁看都不走心，甚至敷衍，但其实我是真心祝福你，只是私心令我并不想祝福你们。

  10

  当她转过手看见我手上捧着的鲜花时，眼睛猛地一亮，看起来是比前面每一刻都要振奋的模样。

  知妍平时会同我分享些她与男友的日常，我总能从她没有任何起伏的话语中感受到平常不过的生活中藏不住的甜蜜，虽然我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幸福的表情，但我觉得她是幸福的。

  我从未发觉几个月的时间这样快得离谱，就好像一眨眼便置身于一个本该很久之后才经历的时间节点。

  知妍和他的婚期被定在了8月18日，也是她的生日的前一天。

  "双喜临门啊，不错。"得知消息时我盯着手中被我不小心撕断皮的橘子，皱了皱眉。

  "真的不打算对我说些什么吗，金炫廷？"我注意到她的声音中那份藏不住的焦急，冷酷的声音难道多了一丝情感，我以为她是迫不及待想要收到我的祝福，于是无奈地笑了笑，将剥好皮的橘子放在了知妍的手上。

  "送你一个橘子，祝你幸福美满。"

  "..."我很难得见知妍的表情如此阴郁，片刻后她又红着眼笑了"...好，17号晚上的单身夜，你会来吧？"

  "...嗯。"得到我的肯定后，知妍起了身，莫名揉了揉我的脑袋，明明笑着，我却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一丝颤抖。

  "好好珍惜现在的我吧，我快结婚了！"

  我知道。

  我想这么说，可却觉得喉咙被赌得说不出话。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我目送知妍撑着伞走进雨里，才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

  8月18日，七天后。

  我熄了屏，扭头看向因起雾而一片迷蒙的城市，餐厅里不算安静，可我闭上眼睛，却只听得到啪嗒啪嗒的雨声。宽敞的街道上人群川流不息，比以往更加逼仄。我注意到每个行人的肩膀上或多或少沾到一些雨水，不可避免的。

  今年多少岁了呢？已经不算年轻了吧？若是像莽撞的少年一样冲进雨里会感冒的吧。可我忽然有了知妍不再属于我的实感，一时之间心脏一抽一抽地痛，脑子嗡嗡的，虽然幼稚，但此时冲进雨里或许能够冲淡一些忧伤吗？

  也顺便...将我的罪恶感悉数冲刷干净吧。明明我就是那个将她推向别人的罪人，为何要在这黯然神伤呢？

  我还是冲进了雨里，奔跑时能看见溅起的水花，余光瞥见不少路人侧头诧异地看着如此狼狈的我，也能听到她们的议论纷纷。

  很丢人，可当那几滴雨点顺着脖子流入心口处，我又觉得豁然。

  时间就像那一场雷阵雨，很快就过去了。

  我分明感觉只是擦干了身子，再眨眼我已经坐在了酒吧，身旁的知妍游刃有余地回应着别人的祝福，而我目光呆滞地盯着装有淡黄透明液体的酒杯发怔。

  "我记得知妍和炫廷关系很好啊，既然知妍结婚了，那炫廷也快了吧？"

  听见我名字的那一刻我抬起了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刚想开口否认，但知妍比我先一步开了口。

  "她没有。"

  "不应该啊，炫廷这么漂亮。既然这样，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呀，炫廷？"

  我摇了摇头，仍然是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知妍先帮我拒绝了。

  "不用了，炫廷，有喜欢的人。"

  "..."

  "对吧炫廷？"

  "...对。"

  似乎这么多年这些事都是由知妍代我拒绝，因此我并没有多想，只是沉默着喝杯中的酒，希望不会再有人注意到我。

  倒是知妍，虽说她平时就算是个"酒鬼"来着，可明天是什么日子她不是不知道，我只能尽量拦着她，可她不依不饶地环住了我的脖子，说话时吐出的酒气让我也晕晕乎乎的：

  "再...再来一杯嘛~"

  我受不住她的撒娇，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结果她又趁我不注意喝了好多。

  到最后散场时她走路摇摇晃晃的，嘴里还说着"我还能再来七瓶"的胡话，我心中感觉丢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又没有办法真的丢下她不管，于是我刚想背起她，却被她以八爪鱼的姿势紧紧黏在我的身上。

  "...你这样我走不了路。"

  "驾！"

  "别打，疼！"我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想挣脱开，却不料知妍突然哭了。

  "别，别离开我...求你。"

  她埋在我的脖颈间，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入。

  真是的，明天就要结婚了，怎么能哭呢？

  被她整得没有办法，我只能暂时先停下安慰她的情绪。

  "...不会离开的。"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话，但她信了，抱着我的手也逐渐放松，我抓住机会把她背了起来。

  "你，没有骗过我，我，我信你。"知妍嘟囔着。

  "..."骗了你很多次呢，你不知道而已。

  "要永远，陪着我，哦。"

  "..."

  "快来，跟我，拉，拉钩。"知妍伸出了手，在我面前晃不停。

  我敷衍地把手放过去跟她拉了钩，却听到她满足的笑。

  "这样，你就，永远，在我身边了！"

  "...嗯。"可是哪有什么永远呢？

  我好不容易才把她背回了她的家，却被她不依不饶地留住，洗漱好后无奈地睡在了她的旁边。

  明明同她睡过很多次，可我今夜却破天荒失了眠，辗转反侧，硬是睡不着。

  "对不起。"我听到知妍这么说。

  ...？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感觉到唇上传来温热而柔软的触感，接着一滴滚烫的眼泪就滴到了我的脸颊上。

  可我还没来得及享受着曾梦寐以求的温暖，知妍便退开了，她起了身，朝洗手间走去。

  我原本就乱作一团的心，因为这个吻，更是雪上加霜。

  在那一刻我不仅明白了她喜欢我，也明白，这是她留给我最后温存了。

  婚礼如期举行，作为伴娘，我的打扮几乎同新娘一样华丽。

  "新郎，你愿意以后谨遵结婚誓词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吗？"

  "我愿意。"

  我愿意。

  我看着她，她看着他。

  他的承诺掷地有声，而我只能无声地说出这句话。

  婚礼结束过后便是幸福传递的环节，也就是丢捧花，人们都争先恐后地占着前面的位置，我懒得参与，因为我知道，也许我这辈子都很难能再爱上一个人了。

  可我似乎看到知妍在转身之前看了我一眼。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代表什么，就听见人们一声惊呼，然后捧花戏剧性地，精准地，落到了我的脸上，我有些嫌弃地把它拿下来。

  "..."

  "炫廷。"隔着人群，我听到知妍在大声地喊我，她的笑似乎比前面婚礼的任何一个环节都灿烂，恍惚间我还以为回到了我们初识的时候"要幸福啊！"

  "你也是。"